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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陈默觉得,今天食堂的嘈杂声,格外立体。立体得有点过分了。他端着打满了西红柿鸡蛋和红烧肉的餐盘,艰难地在人缝里穿梭,只想赶紧找到他那干饭人室友张强,然后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把这顿饭给解决了。耳边是勺子碰撞餐盘的哐当声,同学们的谈笑声,还有食堂电视里午间新闻的播报声,混成一片,嗡嗡作响。就在他侧身避开一个挥舞着鸡腿的哥们时,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绊了一下,一个趔趄,餐盘里的汤汁危险地晃荡起来。他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稳住身形,脑子却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超负荷运转的老旧音响,各种声音瞬间放大、扭曲,紧接着眼前一花,五彩斑斓的光点炸开。“我靠……”他低骂一声,闭上眼晃了晃脑袋。几秒钟后,眩晕感褪去。他睁开眼,世界,好像还是那个世界。但又好像,哪里不一样了。吵,还是那么吵。但除了那些物理意义上的声音之外,似乎……多了一些别的东西。他疑惑地抬起头,然后,僵在了原地。就在他前方,那位刚刚挥舞鸡腿的哥们头顶,赫然飘过一行亮白色的、像是某种劣质网游弹幕的字:【饿死爹了!赶紧吃完上线,公会战要开始了!】陈默:“……”他用力眨了眨眼,那行字还在,甚至还在微微晃动,像是个浮空投影。幻觉?低血糖?他盯着那哥们,对方毫无所觉,正埋头猛啃鸡腿。他僵硬地转动脖子,看向旁边正在打饭的窗口。那位以“帕金森式抖勺神功”闻名全校的张阿姨,一脸冷漠地给前面的同学打了一勺青椒肉丝,肉丝肉眼可见地稀少。而她的头顶,一行小字清晰可见:【啧,这群小兔崽子,天天就盯着肉,烦死了。今天这肉烧得少,得省着点。】陈默嘴角抽搐了一下。怪不得!他低下头,想赶紧走,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周围的人群。【啊!他刚是不是看我了?我今天发型没问题吧?】【下午的高数课不想去啊,能不能翘了……】【昨晚追的剧更新了,赶紧扒拉完回宿舍看!】【这菜咸了,下次不打了。】【对面那妹子长得不错,要不要去要个微信?算了,怂。】无数的“弹幕”从他眼前飘过,男的女的,高的矮的,认识的陌生的……每个人的脑门上都在实时播放着自己的内心独白。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不受控制的直播间,而他陈默,就是那个被强行塞了耳机,还必须观看所有频道的倒霉管理员。“疯了……我绝对是疯了……”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这什么超能力?读心术?可读心术不是应该悄无声息的吗?这他妈是公放啊!还是带悬浮字幕的顶级公放!“默哥!这儿!发什么呆呢!”一声粗犷的呼喊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。是张强,他那四肢发达、头脑简单的体育生室友,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,挥舞着一条壮硕的手臂。陈默如蒙大赦,赶紧端着餐盘挤了过去,一屁股坐在张强对面,长长地舒了口气。至少,在张强这里,他能清净点吧?这家伙脑子里除了训练、吃饭和打游戏,估计也没别的了。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看向张强。张强塞了满嘴的饭,含糊不清地说:“你咋了?脸色这么白,见鬼了?”与此同时,他光洁的额头上方,果然也顶着一行字,内容言简意赅,非常符合他的人设:【今天的红烧肉真不错,晚上还吃这个。】陈默:“……”好吧,至少内容不吵。但这视觉污染是免不了了。他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,感觉味同嚼蜡。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处刑,他感觉自己像个不小心闯进了别人大脑后台的黑客,被迫浏览着各种或无聊、或琐碎、或阴暗的小心思。这感觉糟透了。“不行,得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。”他三两口把饭塞完,对张强说了句“我去图书馆”,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,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“人间心声菜市场”。图书馆三楼,社科阅览区。这里是陈默常来的地方,人相对少,也安静。他找了个最靠里的角落位置,把脸埋进臂弯里,试图屏蔽掉那些无处不在的“弹幕”。安静了大概……五分钟。旁边书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阵极淡的、像是茉莉花味的清香。陈默下意识地抬起头。一个女生正抱着两本书,在他斜对面的桌子旁坐下。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,长发及腰,侧脸线条优美,鼻梁高挺,神情专注而清冷,仿佛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。是林雪。经管学院的院花,校园里公认的高冷女神。陈默和她不熟,但在各种校园活动、光荣榜上见过很多次,印象里就是个只可远观的人物。此刻,女神安安静静地坐下,翻开一本厚厚的《国富论》,姿态优雅,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。陈默心里那点烦躁,莫名地被这幅画面抚平了一些。看看,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!安静,美好,不像食堂里那群家伙,内心戏多得能拍八十集连续剧。他稍微放松下来,准备也拿出自己的书来看。就在这时,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雪的头顶。然后,他整个人再次石化。只见林雪那乌黑秀发上方,一行清晰无比的、甚至还带着点点粉色桃心特效的悬浮字幕,正欢快地滚动而过:【卧槽!这个侧脸!是心动啊!】陈默:“???”他猛地眨了眨眼,怀疑自己出现了定向幻觉。林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,微微偏过头,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,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,继续看她的书。表情管理满分,依旧是那朵高岭之花。然而,她头顶的字幕却瞬间爆炸,开始了疯狂刷屏:【糟糕糟糕糟糕!他看过来了!】【我要保持高冷!对,就这样,眼神放空,假装在看……在看空气!】【他是不是在看我?我今天头发顺吗?刚洗的头应该没问题吧?】【口红!早上涂了点变色唇膏,现在掉色了没?看起来气色好不好?】【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这边?我脸上有东西?还是我刚刚坐下的时候姿势不对?】陈默张着嘴,感觉自己下巴快要掉到桌上了。他看看林雪那完美无瑕、写满了“闲人勿扰”的冰山脸,再看看她头顶那堪比流星雨现场的弹幕轰炸,大脑的CPU彻底烧了。这……这他妈是同一个人?外表是南极冰川,内心是活火山喷发现场?还带岩浆蹦迪的?那位同学,你人设崩了啊!崩得彻彻底底,稀里哗啦!林雪似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,轻轻咳了一声,抬手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,动作依然优雅。头顶字幕:【他还在看!救命!我该怎么办?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?不行,太不矜持了!可是不说话好尴尬……】陈默终于反应过来,猛地低下头,把爆红的脸死死埋进臂弯里。不行了,憋笑憋得肚子疼。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。之前因为这破能力而产生的烦躁和崩溃,在这一刻,神奇地被一种巨大的、荒诞的喜剧感所取代。他偷偷抬起一点头,从臂弯的缝隙里看向对面。林雪似乎终于平静了一些,正认真地看着书,至少表面上是。只是她头顶偶尔还会飘过一两条:【他刚是不是在笑?笑什么?我哪里好笑吗?】、【这本《国富论》好无聊,好想玩手机……】陈默看着那张清冷美丽的脸庞,和那些与她外表极度不符的、活泼又带着点傻气的内心独白,第一次觉得,这个让他头疼不已的超能力,似乎……也不是完全那么糟糕。至少,它让他看到了一个,非常非常有趣的秘密。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微小的、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。这位女神同学,你的内心戏,可比《国富论》有意思多了。2.陈默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新大陆。一个名为“林雪の内心小剧场”的,极其分裂,又极其上头的,新大陆。自从图书馆那次史诗级的“人设崩塌”观测之后,陈默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安装了一个专属弹幕APP,而林雪,就是那个唯一的、却能量惊人的主播。他花了几天时间,终于从最初的震惊、爆笑,过渡到了一种带着点恶趣味的观察者状态。这能力像个被动技能,关不掉,但似乎能稍微控制下“信号接收”强度。离得远、人多嘴杂的时候,那些字幕就跟马赛克似的,模糊一片。可一旦他注意力集中到某个人身上,尤其是……嗯,尤其是林雪身上,那弹幕清晰得,连字体颜色和偶尔飘过的小表情都一清二楚。就比如现在。周三下午,《西方经济学史》选修课。偌大的阶梯教室坐了百来号人,嗡嗡的议论声和各种内心弹幕混在一起,吵得陈默脑仁疼。他本来想找个后排角落苟着,结果眼神一扫,就在靠窗的中间位置,精准定位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。林雪独自坐着,面前摊着笔记本,手里转着一支中性笔,侧脸依旧清冷,眼神放空地看着讲台上还在调试PPT的老教授。鬼使神差地,陈默拎着包,穿过一排排座位,在她斜后方隔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。刚坐下,前方那片“信号区”就瞬间满格。林雪头顶,字幕开始稳定输出:【好困……昨晚不该追剧到两点的。】【亚当·斯密,看不见的手……手,陈默的手长得挺好看的,手指又长又直……】【打住!林雪你在想什么!认真听课!】【可是经济学真的好无聊啊……旁边那哥们都快睡着了。】陈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,赶紧低头假装看书。这位同学,你的注意力转移法不太行啊。就在这时,讲台上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,目光扫视教室:“关于‘理性经济人’这个假设,有没有同学能谈谈自己的理解?”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,刚刚还嗡嗡作响的弹幕区一片死寂,大家都默契地低下了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。俗称,回避教授视线扫描。老教授的目光慢悠悠地转着,最后,定格在了靠窗的方向。“那位穿白色衣服的女同学,你来谈谈看。”陈默心里咯噔一下。白色衣服?他抬头,果然看见老教授正看着林雪的方向。林雪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,随即缓缓站起身。她表情镇定,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好学生的谦逊微笑。然而,她头顶的字幕已经彻底疯了,以每秒三条的速度疯狂刷新:【救命!!!】【完全没预习!这章讲的啥?!理性什么?】【我是谁我在哪我要说什么?!】【随便蒙一个!对,就蒙一个!】【看不见的手!对!就说这个!】只见林雪清了清嗓子,声音清脆悦耳,带着一丝不确定:“老师,我认为……理性经济人假设,强调的是人在经济活动中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倾向,就像……就像亚当·斯密提出的‘看不见的手’……”她侃侃而谈,虽然内容有点教科书式的僵硬,但逻辑清晰,姿态落落大方。老教授满意地点点头,示意她坐下,还补充了一句:“这位同学理解得不错,虽然‘看不见的手’更多是用来描述市场机制,但关联性很强。大家要多向这位同学学习,课前预习很充分。”林雪微微颔首坐下,仪态无可挑剔。只有陈默,看着她头顶那行缓缓飘过的、带着巨大感叹号的弹幕,憋笑憋得肠子都快打结了:【蒙对了!!!老天爷!感谢斯密!感谢那只看不见的手!!!下次一定预习!我发誓!】他低下头,肩膀耸动。这反差,绝了!表面是沉着冷静的学霸,内心是疯狂跪谢满天神佛的学渣(伪)。这可比经济学有意思太多了。下课铃响,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。陈默磨蹭着收拾东西,眼神却不自觉地跟着林雪。她和几个女生一起往外走,看样子是去食堂。他犹豫了一下,也跟了上去。倒不是尾随,就是……好奇。他想知道,在别人面前,她的内心戏是不是也这么丰富。食堂里人声鼎沸。陈默打好饭,眼尖地发现林雪和她的闺蜜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四人桌。他找了个斜后方的位置,既能看清林雪(的头顶),又不太容易被发现。好了,“林雪频道”现场直播,开始。林雪小口吃着饭,听着闺蜜讲话。她闺蜜是个活泼的女生,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。闺蜜头顶:【听说经管那个王磊又在追小雪?还送了演唱会门票?】林雪头顶:【王磊太油了,笑起来像我家楼下那推销健身卡的,受不了。】陈默一口米饭差点呛进气管。王磊他认识,学生会文艺部的,是有点……过于热情。闺蜜:【不过王磊家里条件好像不错诶。】林雪头顶:【关我屁事。他又不是我的菜。】紧接着,下一行字幕无缝衔接:【还是陈默那种清爽挂的好。看起来就干净。】“咳!咳咳!”陈默这次真呛到了,猛地咳嗽起来,脸涨得通红。他赶紧拿起汤碗猛灌几口。大姐!你思维能不能别这么跳跃!这流弹伤及无辜了啊!他这边动静有点大,引得林雪那边也看了一眼。林雪看到他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迅速转回头,耳根似乎有点泛红。她头顶字幕又开始加速:【他怎么也在?】【刚才咳嗽了?没事吧?】【他吃饭的样子……鼓着腮帮子,好像只仓鼠啊。】【有点可爱……】【……想投喂。】“噗——”陈默看着最后三个字,刚喝进去的汤彻底喷不出来了,全堵在了喉咙眼。他捂着嘴,咳得惊天动地,眼泪都飙出来了。可爱?仓鼠?投喂???这位同学,你的内心戏能不能稍微符合一下你高冷女神的外表!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他这边咳得撕心裂肺,那边林雪似乎有点坐立不安,头顶飘过:【他好像真的不舒服?要不要过去问问?算了,好尴尬……】最终,她还是没动,只是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。陈默好不容易顺过气,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身心洗礼。他看着林雪依旧挺直、优雅的背影,再想想她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、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念头,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。有点好笑,有点无奈,还有点……莫名其妙的,被戳中的萌点?他放下汤碗,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,认命地叹了口气。行吧。这个吵吵嚷嚷、充满各种社死风险的超能力,好像……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。至少,每天看看这位“戏精”女神的内心直播,这大学日子,是绝对不会无聊了。他扒拉完最后几口饭,决定赶紧撤离这个“高危区域”。再待下去,他怕自己不是被呛死,就是被那些离谱的弹幕给活活笑死。离开食堂前,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。林雪正和闺蜜说着话,侧脸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,依旧美得不像话。而她头顶,一行新的字幕刚刚生成:【下次……要不要带点零食?】陈默脚下一个踉跄,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。救命!这能力真要命!3.陈默感觉自己快成神经衰弱了。这破能力跟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八卦电台似的,走到哪儿播到哪儿。去上课,能听见前排同学琢磨中午吃啥;去操场,能看见路过的哥们内心在纠结要不要跟女朋友吵架;就连上个厕所,旁边坑位的老兄头顶都在滚动播放他昨晚游戏的五杀精彩集锦。绝了,真是绝了。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分裂。表面笑嘻嘻,心里妈卖批的;表面稳如老狗,心里慌得一匹的;表面道貌岸然,内心疯狂飙车的……人生如戏,全靠演技,而他陈默,就是那个手握全部剧本,还得憋着不能剧透的倒霉蛋导演。唯一让他觉得这破能力还有点人性的,是张强。强哥的内心世界干净得像块刚擦过的玻璃,内容通常是【饿】【困】【这逼游戏队友真菜】【晚上吃啥】,简单,直接,不烧脑。陈默现在特别爱跟张强待一块儿,在他身边,世界都清净了。但这清静没持续多久。周四下午,陈默抄近路,从行政楼后面的林荫道穿行,准备去体育馆找张强打球。这条路平时人少,安静。他正低着头,努力屏蔽掉远处几个学生模糊的内心弹幕,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能力的“音量”调小点。一抬头,冤家路窄。林雪正从对面走来,抱着几本书,微低着头,似乎也在想事情。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,白裙子边缘镀了层柔和的金光,好看得跟拍偶像剧似的。陈默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下意识地想躲,但路就这么宽,躲无可躲。而林雪,显然也看到他了。她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了正常步速,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陈默只是路边的一棵树,一块石头。然而,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,陈默眼睁睁看着她头顶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,弹幕轰然炸开:【啊啊啊!他怎么在这!】【单独遇见!怎么办怎么办!】【要不要打招呼?怎么说?“嗨”?太刻意了!“好巧”?好土!】【不行,不能说话,一说话肯定结巴!】【假装没看见!对!目视前方,我是冰山!】【他今天穿这件灰色T恤挺好看的……】【他看我了!他绝对看我了!】【走过去了吗?走过去了吧?肩膀好像蹭到了?没有吧?是我的错觉?】【……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礼貌?】陈默:“……”他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,面无表情地与林雪擦肩而过,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那缕淡淡的茉莉花香。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(自以为)隐蔽的、带着点小纠结的视线。大姐,你这内心活动够写一篇八百字小作文了。就擦个肩的功夫,脑内风暴都够掀翻一艘航母了。他正哭笑不得,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,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在侧面响起。“咳嗯。”陈默身体一僵,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,一格一格地转过去。只见学院那位以严肃古板、不苟言笑著称的教导主任——王主任,正背着手,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,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和林雪刚刚交错而过的路径上扫视。王主任今天依旧梳着他那标志性的、企图用侧边支援中央的“地中海”发型,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,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得像要解剖青蛙。完了。陈默心里警铃大作。被这尊大神看到和一女生“狭路相逢”,虽然屁事没有,但保不齐就会被贴上“疑似早恋(虽然大学了)”的标签,以后各种评优评先,怕是要困难模式。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怎么解释,是说自己路过还是说找张强打球?然而,下一秒,当王主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陈默看到了他头顶飘起的字幕时,所有的紧张和盘算,全都卡壳了。王主任表面严肃地打量着陈默,眉头微皱。而他头顶,一行加粗的楷体字,带着与本人形象极度违和的八卦气息,冉冉升起:【又是这对小年轻!看着挺般配啊!】陈默:“???”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。王主任的目光又扫向林雪快要消失在路口的身影,内心OS继续滚动:【咦,这男生不是上次那个……哦对,计算机系的陈默,拿过编程奖的那个。这女生是林雪吧?经管的,成绩也不错。好学生啊!】陈默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呆呆地看着。王主任的内心戏还在疯狂加码:【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?这光天化日的,一前一后从这小路出来……嗯,我得盯着点,校园不文明行为要坚决杜绝!风气不能坏!】【……不过嘛,要是真成了,郎才女貌,毕业就结婚,稳定下来,也是佳话一段啊……】【想当年,我和我老婆就是在大学里……(陷入回忆,字幕出现短暂的雪花噪点)】陈默看着那位平日里让学生们望而生畏、能止小儿夜啼的教导主任,顶着一张“尔等皆蝼蚁”的严肃脸,脑子里却在疯狂上演“校园纯爱战士”和“忆往昔峥嵘岁月稠”的混合大戏,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。这……这他妈比林雪的内心戏还炸裂啊!主任!您的人设!您那用发胶精心固定、用威严日夜浇筑的人设,它崩了!崩得连地基都没剩下!王主任似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,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默身上,带着审视。他清了清嗓子,准备开口,大概是想进行一番“同学之间要正常交往”的训导。陈默福至心灵,在王主任开口前,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,声音洪亮,语气恭敬:“王主任好!”态度端正,姿态卑微,挑不出一点毛病。王主任被他这突如其来、标准得过分的鞠躬弄得一愣,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他看着陈默低垂的脑袋,头顶飘过最后一行字:【嗯,这孩子,有礼貌,不错。】然后,王主任什么也没说,只是威严地“嗯”了一声,背着手,迈着方步走了。直到王主任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,陈默才缓缓直起腰。他站在原地,看着空荡荡的小路,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,终于没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越笑越大声,最后干脆扶着旁边的树干,笑得直不起腰。眼泪都笑出来了。高冷女神是个内心弹幕发射器。古板主任是个脑内八卦小剧场。这世界,太他妈荒谬了!也太他妈有意思了!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超能力是折磨呢?这分明是通往真实世界的VIP通道啊!陈默抹掉笑出来的眼泪,长长地舒了口气。行,这能力,他认了。以后这学,上的就是他妈的一个沉浸式体验真人秀!他心情复杂,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,朝着体育馆的方向,吹着口哨,晃悠着走去。至少,下次再见到王主任,他可能……没法再像以前那么怕了。甚至,还有点想笑。4.陈默觉得自己快被逼成忍者神龟了。这“林雪频道”的弹幕内容,是越来越野了。以前还只是“侧脸好看”、“手好看”、“像仓鼠”这种程度,顶多算个初级花痴。可最近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在选修课上碰面次数多了点(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),又或者是在食堂、图书馆“偶遇”的频率略有上升(他也发誓他不是故意的),林雪内心的虎狼之词,开始呈指数级增长。就比如现在。周五下午,图书馆那个他们“初遇”的角落。陈默本来是想来这儿图个清净,毕竟这里一般人少。结果他刚坐下没十分钟,那个白色的、自带茉莉花香和弹幕轰炸的身影,就又出现了。林雪看到他,脚步顿了顿,脸上依旧是那副“世界与我无关”的淡漠,然后非常“自然”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。陈默:“……”很好,今天的“沉浸式体验林雪内心小剧场”又开播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翻开自己的《C++ Primer》,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代码上。然而,对面的“信号”太强了。【他也来啦!今天穿的黑衬衫!禁欲系!我爱!】【他翻书的样子好专注……男人认真的时候果然最帅。】【嘴唇看起来好软……】【(此处字幕停顿了三秒,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)亲起来是什么感觉?】【会不会是凉凉的?甜甜的?】【啊啊啊我在想什么!看书!看书!】陈默握着笔的手紧了紧,指节有点发白。他强迫自己盯着书页上的“多态性”三个字,脑子里却在循环播放“亲起来是什么感觉”。救命!这题超纲了!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对面。林雪正低头看着那本厚厚的《国富论》,长睫微垂,表情认真得像是要参透宇宙奥秘。任谁看了,都得夸一句“安静美好的学霸女神”。只有陈默知道,这女神脑子里正在上演什么十八禁(伪)小剧场。他低下头,试图用指甲在书页上抠出三室一厅。接下来的一个小时,对陈默来说,简直是酷刑。林雪内心的躁动似乎完全停不下来。她每隔几分钟就会偷偷抬眼看他一下,然后头顶的弹幕就开始新一轮的狂轰滥炸:【他睫毛好长啊……垂下来的时候像小扇子。】【亲下来的时候,会不会扫到脸?痒痒的?】【脖子也很好看,线条流畅,喉结……】【(字幕突然加粗,颜色变深)腰好细!不知道有没有腹肌……】【好想摸一把……就一下……】【就一下下……】【隔着衣服摸不算耍流氓吧?】“噗——”陈默一口老血差点喷在《C++Primer》上。他猛地捂住嘴,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,脸憋得通红。腹肌?!摸一把?!还隔着衣服不算耍流氓?!同学!你的道德底线呢!你的高冷人设呢!都被狗吃了吗!他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林雪的注意。她抬起头,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,仿佛在问:“你怎么了?”而她头顶飘过的字幕是:【他怎么了?脸这么红?生病了?还是……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?】陈默简直要崩溃了。不该看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啊大姐!他摆摆手,示意自己没事,然后端起旁边已经凉透的水杯灌了一大口,试图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。不行了,真的不行了。这谁顶得住啊?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坐在你对面,顶着一张“闲人勿扰”的脸,脑子里却用4K高清环绕立体声在你面前循环播放“想亲想摸想扑倒”的内心戏。这已经不是社死了,这是精神污染!是对他单身狗身心的双重摧残!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文火上慢烤的土豆,外面看着还行,里面已经熟透快炸了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陈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。满脑子都是“腰好细”“腹肌”“亲起来”。林雪的偷看频率越来越高,内心的念头也越来越放肆,甚至开始出现一些需要打马赛克的模糊画面轮廓。陈默的忍耐力,就像一根被不断拉扯的橡皮筋,已经到了极限。终于,在林雪不知道第几次偷瞄他,头顶再次飘过那条他今天已经看了不下十遍的、带着粉色桃心特效的弹幕时:【亲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啊!!!(扭曲)(爬行)(尖叫)】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橡皮筋,“啪”一声,断了。去他妈的礼貌!去他妈的尴尬!去他妈的社会性死亡!今天不是她死,就是我亡!陈默“啪”地一声合上了面前厚厚的《C++ Primer》,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突兀。周围几个埋头学习的同学被惊动,不满地抬起头看向他。林雪也吓了一跳,抬起眼,有些茫然地看着他。陈默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上战场的勇士。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,直接伸出手指,笔直地指向林雪头顶上方——那片在其他人看来空无一物,在他眼里却弹幕横飞的区域。他的声音不大,但因为周遭太过安静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了出去,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,和一丝压抑不住的、咬牙切齿的味道:“这位同学,”他顿了顿,看着林雪瞬间瞪大的、写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,完成了最后的绝杀:“你的心理活动……到底要不要亲?”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。空气凝固了。旁边一个正咬着笔杆的哥们,嘴张成了O型。另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女生,手里的笔“啪嗒”掉在了地上。整个世界,只剩下图书馆中央空调轻微的嗡鸣声。林雪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“唰”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变得惨白。紧接着,又像是被投入沸水的温度计,“噌”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,那红色几乎要滴出血来。她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圆,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、羞耻、恐慌,以及一种“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”的茫然。她看着陈默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几秒钟后,像是终于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公开处刑中回过神,林雪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,椅子腿与地面摩擦,发出极其刺耳的一声“吱嘎——”。她看也不敢再看陈默一眼,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书和笔袋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,像一只被踩了尾巴、受惊到极点的兔子,踉踉跄跄、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阅览室,连背影都透着十足的狼狈和绝望。陈默保持着手指前方的姿势,僵硬地坐在原地。周围几个吃瓜群众的目光,好奇、探究、带着点“这哥们牛逼啊”的意味,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。世界,终于彻底安静了。那些吵得他脑仁疼的弹幕,消失了。可陈默看着林雪消失的门口,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、终于摆脱噪音的快意,还没来得及升起,就被一种更强烈的、空落落的后悔给淹没了。我……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?5.世界是安静了,但陈默的心,乱得像被哈士奇拆迁过的客厅。那天之后,林雪彻底从他的世界里“消失”了。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,而是那种……存在感归零的消失。《西方经济学史》选修课,她再也不坐靠窗的中间位置,而是早早来到教室,占据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宝座,一下课就抱着书溜得比兔子还快,全程低头,杜绝任何视线接触的可能。食堂里,但凡陈默出现的地方,方圆五张桌子内绝对找不到那个白色的身影。她宁可端着餐盘跟陌生人挤一桌,也绝不踏入陈默所在的“危险区域”半步。就连在校园里狭路相逢,隔着一百米远,林雪就能瞬间完成直角转弯、加速、隐匿等一系列操作,动作流畅得像是练过凌波微步。陈默试过几次“偶遇”。他假装不经意地走到她常去的阅览区,看到的只是她匆忙收拾东西离开的背影,头顶短暂闪过一行【看不见我看不见我……】,像受惊的鸵鸟。他故意在她常去的窗口排队打饭,结果排到他时,身后早已没了她的人影,只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,和她可能曾在远处内心哀嚎的【救命!他怎么阴魂不散!】的余韵。陈默看着那空荡荡的身后,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。完了。玩脱了。他那点因为摆脱噪音而生的轻松感,早在林雪第一次像避开瘟疫一样躲开他时,就烟消云散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沉甸甸的、名为“内疚”的东西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看到了她躲闪时眼底的慌乱和羞耻,虽然再没有弹幕佐证,但他能想象到,那天图书馆之后,她内心经历了怎样一场海啸。对一个内心戏那么多、那么在意形象的女孩子来说,当众被戳穿最隐秘的心思,不亚于公开处刑。他坐在宿舍里,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发呆,脑子里却反复回放林雪当时惨白又爆红的脸,和那双写满了“社会性死亡”的眼睛。“默哥,咋了?失恋了?”张强抱着篮球进来,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随口问道。他头顶飘过简单的:【打游戏?】陈默苦笑一下,摇摇头。失恋?他这顶多算……失手把还没开的花给踩烂了。“强子,”陈默难得地语气严肃,“如果你……不小心把一个女孩子弄得很尴尬,非常非常尴尬,尴尬到她想钻地缝那种,怎么办?”张强挠挠头,一脸耿直:“请她吃饭?或者……帮她写作业?”陈默:“……”算了,问错人了。强哥的脑回路解决不了这种高难度情感(?)问题。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。道歉是必须的。但怎么道?冲过去说“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内心想亲我”?那跟再杀她一次有什么区别?他需要一个机会,一个能单独、平静地跟她说话的机会。机会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来临。又是那门该死的《西方经济学史》。快下课时,外面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,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。教室里瞬间一片哀嚎,没带伞的同学开始呼朋引伴,商量着怎么冲回宿舍。陈默看着窗外的大雨,心里一动。他记得,林雪今天……好像也没带伞。他来的时候,看到她书包侧袋是空的。下课铃响,人群躁动起来。陈默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着最后一排那个准备开溜的身影。林雪果然磨蹭到了最后,等大部分同学都挤在门口观望雨势时,她才站起身,看着门外的大雨,微微蹙起了眉。就是现在!陈默深吸一口气,抓起自己那把巨大的、足够容纳两人的黑色雨伞,几步穿过还没完全散去的人群,走到了林雪身边。林雪察觉到有人靠近,下意识地抬头,一看是他,脸色“唰”地变了,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。“林雪。”陈默开口,声音不大,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。他伸手,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。指尖触及的皮肤微凉,林雪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,用力想甩开,却没甩掉。她抬起头,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慌乱,而是染上了一层薄怒和屈辱,瞪着他。陈默没松手,也没看她,只是对着门口嘈杂的人群说了句:“借过,麻烦让一下。”然后,不由分说地,半拉着她,挤开人群,走进了教学楼侧面通往天台的那条僻静楼梯。“你干什么!放开我!”林雪终于忍不住,压低声音挣扎,语气里带着哭腔。陈默没说话,直到把她拉上空无一人的、被雨幕笼罩的天台,才松开手,然后“咔哒”一声,反手关上了通往天台的门。隔绝了楼下所有的喧嚣,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,敲打着水泥地面和锈蚀的栏杆。林雪获得自由,立刻后退好几步,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,警惕又愤怒地瞪着他,胸口因为激动微微起伏。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,贴在白皙的皮肤上,看起来有点狼狈,又有点可怜。“对不起。”陈默看着她,没有任何铺垫,直接说出了这三个字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恳。林雪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开场白,愣了一下,随即别过脸去,声音带着硬邦邦的倔强:“……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陈默往前走了一小步,维持着一个不至于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。“图书馆的事,对不起。”他重复道,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肩头,“我不该那么说。是我不对,我做得太过分了。”林雪身体僵硬着,没回头,但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。陈默看着她这副样子,心里那点内疚更重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编造那个他想了很久的、勉强能圆的过去的理由。“其实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有些难以启齿,“我没什么超能力,也不会读心。”林雪猛地转过头,疑惑地看着他。陈默摊了摊手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带着点无奈:“我就是……观察力可能比一般人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。”“我注意到你……嗯,经常看我。”他说这话时,感觉自己的脸也有点热,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,“而且每次你看我的时候,都特别紧张,手指会捏紧,眼神躲闪得特别快,耳朵还会红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:“就像现在这样。”林雪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,脸上的血色腾一下全涌了上来,比刚才更红。陈默心里松了口气,看来剧本方向是对的。“那天在图书馆,你……偷看得太频繁了,而且表情……”他斟酌了一下用词,“特别视死如归。我就……我就脑子一抽,想开个玩笑诈你一下。”他低下头,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懊悔:“我真没想到你反应会那么大。对不起,林雪,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堪。我就是……就是觉得你有时候紧张的样子,挺……可爱的。”最后三个字,他说得很轻,几乎要淹没在雨声里。空气安静了几秒,只有雨点敲打万物的声音。林雪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了下来,她抬起头,眼睛里的愤怒和屈辱褪去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窘迫和……破罐子破摔的绝望。“所、所以……”她的声音有点抖,带着豁出去的颤音,“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陈默回答得斩钉截铁,眼神“真诚”,“我瞎蒙的。”又是一阵沉默。然后,陈默看到林雪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,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松掉。她低下头,额头顶着冰冷的墙壁,发出了一声像是呜咽,又像是解脱的、长长的叹息。“……陈默。”她闷闷的声音传来。“嗯?”“你真是个混蛋。”“……嗯,我是。”几秒后,她又闷闷地加了一句,带着自暴自弃的哽咽:“对!我就是觉得你好看!脑补了一下怎么了!犯法啊!”陈默看着她用头抵着墙、羞愤欲死的背影,那颗悬了几天的心,终于“咚”一声,落回了原地。还好。花还没彻底烂掉。好像……还能救。他忍住想笑的冲动,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:“那个……为了赔罪,我请你喝奶茶?就校门口那家新开的,听说芋泥波波不错。”林雪没回头,也没说话。就在陈默以为她要用沉默拒绝的时候,却听到她带着浓重鼻音、细若蚊蚋地“嗯”了一声。雨还在下,但天台上凝固的空气,仿佛开始缓缓流动。陈默看着那个依旧不肯转过身来的、耳根通红的背影,第一次觉得,这下雨天,好像……也没那么讨厌。6.那场雨之后,陈默和林雪的关系,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让所有吃瓜群众(如果他们有的话)都摸不着头脑的“准约会”状态。说他们是情侣吧,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没有牵手,没有官宣,甚至连暧昧的话都没说过一句。说他们不是吧,陈默却总能“恰好”出现在林雪需要的时候。比如,林雪下午有课,中午在食堂排队,心里正琢磨着:【今天人真多,排到估计没好菜了。】 没过两分钟,陈默就会“碰巧”路过,手里端着两份刚打好的、菜色丰盛的餐盘,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份:“打多了,帮忙解决一下。”又比如,林雪在图书馆对着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头疼,头顶飘过:【这个变量到底怎么代?要死了……】 坐在她对面的陈默就会“恰好”抬起头,像是随口一提:“试试用拉格朗日乘数法?”最绝的一次,两人在校门口奶茶店,林雪看着菜单内心疯狂纠结:【芋泥波波还是杨枝甘露?都想喝怎么办……】 陈默直接对店员说:“一杯芋泥波波,去冰三分糖,一杯杨枝甘露,加份西米。” 然后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林雪解释:“我看你上次喝的这个。”林雪捧着那杯完美的杨枝甘露,看着对面淡定喝奶茶的陈默,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蹦迪:【他怎么会知道?!他是不是在我脑子里装监控了?!这该死的默契感!】陈默看着她头顶那行加粗的、带着感叹号的弹幕,低头咬住吸管,掩饰嘴角疯狂上扬的弧度。对,就是默契。他给自己精准无比的“预判”找到了最合理的借口。这种感觉很奇妙。他像一个掌握了标准答案的考生,看着林雪在考卷上磕磕绊绊地解题,然后在她即将抓狂时,轻描淡写地给出关键提示。每一次“恰好”,都让林雪看他的眼神多一分惊奇,也多一分……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依赖。而陈默,也在这过程中,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。以前是完全被动接收,现在,当他特别集中精神,特别想对林雪“说”点什么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的念头,好像能隐隐约约地……传递出去?不再是单向的偷窥,更像是某种微弱的心意相通。不过这种感觉太模糊,他也没太在意。现在的日子,已经足够舒心了。直到校园十大歌手决赛的那个晚上。能容纳上千人的学校大礼堂座无虚席,灯光绚烂,气氛热烈。林雪作为闯入决赛的选手,抽签顺序靠后。她坐在后台候场区,能清晰地听到前面选手嘹亮的歌声和台下阵阵的掌声、欢呼声。越听,心越慌。她表面维持着镇定,化妆,开嗓,和工作人员沟通。但只有陈默,通过她头顶那越来越密集、颜色都开始发白的弹幕,知道她内心已经慌成了什么样:【完了完了,下一个就是我了。】【好多人……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。】【腿有点软,待会上台不会摔跤吧?】【歌词!第一句歌词是什么来着?!大脑一片空白!】【救命!现在退赛还来得及吗?!】陈默站在舞台侧面的幕布后,能清晰地看到林雪放在身侧、微微颤抖的手。他皱紧了眉。这样上台,肯定要出事。轮到林雪了。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和曲目。追光灯“唰”地打在她身上。林雪深吸一口气,迈着看似从容的步伐走到舞台中央。音乐前奏缓缓响起。她握着话筒,目光扫过台下,那一片黑暗和无数闪烁的荧光棒让她瞬间窒息。她张了张嘴,第一个音还没发出,恐惧已经攫住了她的喉咙。【不行!我唱不出来!】【词全忘了!】【我要搞砸了!】就在她大脑空白,几乎要转身逃下台的瞬间——一道熟悉的、带着边框的、颜色是她最喜欢的天蓝色的悬浮字幕,毫无征兆地,在她眼前(或者说,是在她意识的“眼前”)跳了出来:【你超美!唱砸了我也喜欢你!】那字迹,那语气,那独一无二的带着边框的样式……是陈默!林雪猛地一怔,下意识地就朝着舞台侧面,陈默站立的方向看去。黑暗中,她看不清他的脸,但她能感觉到,他就在那里。他正看着她。那一刻,所有的紧张、恐慌、空白,都被这突如其来、蛮不讲理的“加油”给冲散了。一股又羞又恼又带着巨大安定的暖流,瞬间涌遍了全身。这个混蛋!他果然有古怪!但……管他呢!音乐正好进行到人声进入的点。林雪收回目光,举起话筒,之前遗忘的歌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。她的声音清澈而稳定,带着一种被注入力量后的从容,准确地合上了节拍。一曲终了,余音绕梁。短暂的寂静后,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。林雪站在舞台中央,微微喘息,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和一点点小骄傲的笑容,目光再次投向侧幕。陈默站在那里,对她竖起了大拇指,脸上是清晰可见的、毫不掩饰的赞赏。晚会散场,人群熙攘。陈默在礼堂外的银杏树下等到了换回常服的林雪。她脸上还带着演出后的兴奋红晕,眼睛亮晶晶的。两人默契地没有谈论刚才舞台上那神奇的一幕,只是沿着被路灯晕染成暖黄色的校园小路,慢慢走着。夜风微凉,带着桂花将谢未谢的残香。“你今天……”林雪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开口,侧头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狡黠,“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?”陈默脚步顿了顿,侧过头,对上她亮得惊人的眼睛。他没有回答,反而停下了脚步,转过身,正对着她。路灯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,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眼神深邃。他微微俯身,拉近了两人的距离,近到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长睫,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、混合了化妆品和茉莉花香的清甜气息。他勾起嘴角,那笑容里带着点痞气,又有着不容错认的认真,低声反问:“那你现在,”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、泛着水光的唇瓣上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:“还想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吗?”林雪的呼吸瞬间窒住。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,一直红到了脖子根。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心脏擂鼓般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腔。她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拒绝?承认?大脑已经彻底死机。然而,就在这片令人心跳失序的寂静里,就在陈默带着笑意的注视下——一行巨大的、加粗的、闪烁着彩虹般炫光的弹幕,如同节庆日的烟花,“嘭”一声在她头顶轰然炸开,占据了陈默全部的视野:【想!想!想!想!想!!!!(疯狂点头)(原地旋转)(变成猴子荡树藤)(兴奋尖叫!)】那光芒之耀眼,情绪之澎湃,几乎要实质化。陈默看着这行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弹幕都要夸张、都要直白的“心声”,再也忍不住,低低地笑出了声。他不再犹豫,伸手轻轻捧住她滚烫的脸颊,在那行依旧在疯狂刷屏的【想!】字背景光效下,低头,准确地覆上了她那肖想已久的、柔软的唇瓣。世界,在这一刻,万籁俱寂。远处礼堂隐约的喧嚣,路过的学生好奇的目光,微凉的晚风……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。只有唇齿间温软的触感,和她头顶那持续不断、欢快跳跃的、如同胜利宣言般的彩虹弹幕,真实得不可思议。某些人的心里,正热闹非凡。而某些人的世界,终于圆满。(全文完)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07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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