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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川客栈的阁楼,低矮而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的尘埃和木质腐朽的淡淡气味。光线从唯一一扇狭小的气窗透进来,在布满浮尘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朦胧的光柱。这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、废弃的家具和一些早已不用的杂物,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。角落里放着一架老式的织布机,上面覆盖着白布,那是太奶奶生前用过的。墙壁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照片,因为光线太暗,看不清楚内容。"小心点,"我提醒林晚,"这里很久没人来了,到处都是灰尘。"林晚点点头,但还是迫不及待地跟着我走进这个充满回忆的空间。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闪发光,像是寻找宝藏的探险家。我凭着记忆,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几个标着不同年份的、用老式牛皮纸贴标签的樟木箱子。箱子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我用手拂去,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"这是我奶奶收拾的,她习惯把一些觉得重要的旧物按年份收起来。"我解释道,"她说,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时间,要好好保管。"林晚的心跳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她看着我打开那个标着"1960-1970"字样的箱子,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旧衣服、几本毛选、一些泛黄的报纸,还有几个笔记本。我小心地翻找着,尽量不弄乱原有的秩序。我的手指触碰到一件柔软的毛衣,那是祖母为我织的;又碰到一个铁皮盒子,里面装着儿时的弹珠。每一件物品都带着回忆的温度。在箱子的最底层,我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壳的、封面是深蓝色的笔记本。我把它拿了出来,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,但摸起来很光滑,显然经常被翻阅。"这可能是我奶奶的缝纫记录本。"我说着,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它。纸页已经发黄变脆,上面用娟秀而工整的毛笔小楷,记录着一笔笔缝纫的账目:某年某月某日,为谁做了一件什么衣服,收了多少钱,有时还会附上一两句简单的备注。"看,"我指给林晚看,"这一页记录着为镇长的女儿做嫁衣,备注是'新娘很满意,特地多给了两个鸡蛋'。"林晚凑过来看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:"你太奶奶的记录真详细。"我一页一页地翻着,林晚屏息站在我身旁,目光紧紧跟随着我的手指。阁楼里很安静,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。突然,我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。那一页的日期是"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"。记录的内容是:"今日,为北方客林明月小姐改制蓝布裙,腰身收一寸,裙摆加绣桂花样。林姑娘心善,陪我说了三日话,解我丧子之痛。完工,未收分文。"我低声将这段话读了出来。阁楼里安静极了,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。林晚站在我身后,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,她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箱子边缘,似乎需要一点支撑。"林小姐……那是我外婆,她姓林,叫林明月……"她的声音哽咽了,"一九六五年七月……时间对得上!""陪我说了三日话,解我丧子之痛……"我重复着这句话,心中了然。我听父亲提起过,太奶奶在六十年代中期曾失去过一个年幼的女儿,那是她心中长期的隐痛。原来,当年外婆的出现,曾给太奶奶带来过如此的慰藉。"改制……"林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,"意思是,这条裙子原本就存在?是改制,不是新做?"我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。我们继续翻动记录册,在后面的几页里,并没有找到关于这条裙子最初制作的记录。"也许,裙子最初不是太奶奶做的?"我猜测。就在这时,当我合上记录册,准备放回原处时,从册子的硬壳封底与内页的夹缝里,飘飘悠悠地,滑落了一个东西。那是一个微微发黄的信封。信封上没有贴邮票,也没有写收件地址,只用毛笔写着一行字:"致 林明月小姐 亲启"。落款处,是"青川 吴秀英",日期是"一九六五年八月"。一封写了,却未曾寄出的信。林晚和我对视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犹豫。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灰尘都停止了飘动。"要……打开吗?"我拿着这封沉睡了近六十年的信,感觉重逾千斤。信封在我手中轻飘飘的,但承载的重量却让我几乎拿不稳。林晚看着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,仿佛能透过时光,看到那位名叫吴秀英的太奶奶,在灯下认真书写的样子。她沉默了很久,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信封,像是要通过目光把它看穿。最终,像是下定了决心,她重重地点了点头。"打开吧。"她的声音很轻,但很坚定,"我想知道真相。"我小心地、用尽量不损坏信封的方式,沿着封口处轻轻撕开,取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笺。信纸也是泛黄的,上面的字迹与记录册上的一样,是太奶奶吴秀英的笔迹:"明月姑娘如晤:你走后天就凉了,桂花却提前开了,像是知晓我心,又像是专为送你。那几日与你倾谈,如获知音,心中积郁散去大半。你劝我放下悲痛,好好抚养青川的父亲(注:此处指沈青川的爷爷)成人,字字恳切,我谨记于心。蓝布裙已按你的要求改制妥帖,望你结婚那日穿上它,如同我在场为你祝福。你留下的书,我会好好保存,待来日有缘再续。万望珍重。秀英 手书一九六五年八月 秋"信很短,内容却信息量巨大。我和林晚反复读了好几遍,每一遍都能读出新的信息。林晚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,滴在阁楼陈旧的地板上,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。"外婆……她从未穿过这条裙子结婚。她把它叠得整整齐齐,收在箱底最深处,每年只在夏天最晴朗的日子拿出来晒一次,从不许别人碰。"她抬起泪眼,看向我:"那本书!信里提到的书!会不会……还在什么地方?"一个线索,牵出了更多的谜团,却也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段跨越南北的、短暂却真挚的情谊。外婆林明月并非只是青川的一个过客,她曾在这里留下过温暖的足迹,曾安慰过一个丧子的母亲,并与她约定,要在结婚时穿上她改制的裙子。可她为什么没有穿?她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?那本她留下的书,又是什么?"我们继续找。"我说,把信小心地放回信封,"既然太奶奶说要好好保存,那本书一定还在某个地方。"我们又开始在阁楼里翻找。这次有了明确的目标,找起来更有方向。我打开另一个箱子,里面是祖父的旧书;又翻了一个箱子,是父亲小时候的玩具。阁楼里的灰尘被我们搅动起来,在光线中飞舞。"你看这个。"林晚突然叫道。她在一个小木箱里发现了一本用蓝布精心包裹着的书。我走过去,和她一起蹲下。她小心地揭开已经褪色的蓝布,露出了里面的书——一本蓝色封面的《裴多菲诗选》,书脊已经磨损,但整体保存完好。"是这本吗?"林晚的声音颤抖。我轻轻翻开书页,扉页上有一行清秀的字迹:"给秀英姐,愿诗与远方常伴你左右。明月,一九六五年夏。""是它。"我肯定地说。林晚接过书,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。在其中的一页,夹着一片已经干枯的桂花花瓣,虽然褪色,但形状依然完整。"这是……"她轻声说。"应该是太奶奶放进去的。"我猜测道,"为了记住那个桂花提前开放的秋天。"我们坐在阁楼的地板上,借着气窗透进来的光线,一起翻阅这本诗集。书页间偶尔会有林明月做的批注,字迹清秀,见解独到。"看这里,"林晚指着一处划线的诗句,"'生命诚可贵,爱情价更高',旁边外婆批注:'然责任重于山'。"我们又翻了几页,在书的最后一页,发现了几行小字,是太奶奶的笔迹:"明月今日来信,言已嫁作人妇,生活安好。蓝布裙终未穿上,实为憾事。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,唯愿她一世平安。秀英,一九六六年春。"林晚看着这行字,久久不语。阁楼里很安静,只有我们的呼吸声。"原来外婆结过婚,"最后她轻声说,"但不是穿着这条裙子。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段婚姻,家里人都以为她一辈子未婚。"我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。我们又找了一会儿,但没有再发现什么。天色渐晚,阁楼里的光线越来越暗。"我们下去吧。"我说,"带着这些发现。"林晚点点头,小心地把诗集和信包好,抱在怀里,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。下楼时,我们都很沉默,各自消化着今天的发现。六十年前的往事,像一幅残缺的拼图,正在一片片拼凑起来,但还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补。晚餐时,林晚吃得很少,一直若有所思。"你在想什么?"我终于问道。她抬起头,眼神复杂:"我在想,外婆为什么没有穿上这条裙子结婚?为什么她要离开青川?为什么她再也没有回来?"这些问题,也是我想问的。六十年的时光,掩埋了太多的答案。那天晚上,林晚很早就回了房间,带着那本诗和那封信。我知道她需要时间独自面对这些新发现的真相。我坐在院子里,看着满天的繁星,想着太奶奶和那位素未谋面的林明月。两个女子的短暂相遇,却在彼此的生命的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。而六十年后,她们的孙女和曾孙,又因为这段往事而相遇。命运,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。夜风中,桂花的香气格外浓郁,像是在诉说着那些未完的故事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29:24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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