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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,在病房里缓慢而沉重地流淌。林默躺在病床上,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一条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裂纹。他的大脑像是一台被病毒入侵的超算,所有的核心数据都被锁定、加密,甚至……删除。赵岩那困惑而担忧的眼神,陆天明冷静到残酷的否认,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,将他与现实连接的神经一根根切断。苏眠不存在。这五个字组成了一句最恶毒的诅咒,在他的颅内反复回响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锯齿,切割着他残存的理智。不。不可能。他闭上眼,努力在脑海中勾勒苏眠的样貌。及肩的柔软黑发,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的眼睛,右边脸颊那个若隐若现的梨涡,思考时习惯性用指尖缠绕发梢的小动作……这些细节如此清晰,如此生动,带着体温和气息,怎么可能是虚构的?他记得她偏爱带着草木清香的香水,记得她泡红茶时精确到秒的执着,记得她在图书馆古籍库角落里踮起脚去够最上层书册时,脖颈拉出的优美弧线,也记得她在他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后,带着温怒和心疼,强行关掉他电脑时,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。这些记忆的颗粒度,这种情感的饱和度,绝非幻觉或梦境所能模拟。那么,问题出在哪里?是陆天明在撒谎?是整个世界的记录系统都出了巨大的、针对他一个人的错误?还是……有什么东西,在他昏迷的这十个小时里,篡改了他之外的一切?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。“林博士。”陆天明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他依旧站在那里,像一尊冰冷的石像,“关于您提到的‘苏眠’,我们暂时无法核实。现在,我们需要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事故。根据现场初步勘查,您的车辆左前轮的转向拉杆球头存在被人为锯割的痕迹,切口很新。这不是一场意外,而是一起蓄意的谋杀。”谋杀。这个词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命中林默混乱思维中某个尚算清醒的区域。人为切割?有人想杀他?他猛地睁开眼,看向陆天明。对方的眼神锐利,不像是在说谎,或者说,在这个问题上,他没有必要说谎。“谁?”林默的声音干涩,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沙哑,“谁想杀我?”“这正是我们需要调查的。”陆天明向前一步,双手撑在病床尾部的金属栏杆上,身体微微前倾,形成一个压迫性的姿态,“这也是我们介入的原因。林博士,您是‘记忆溯源’项目的负责人,该项目涉及尖端神经科学领域,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和潜在风险。我们有必要怀疑,这起针对您的袭击,可能与您的科研工作有关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如炬地盯着林默:“所以,请您仔细回想,近期是否接触到什么可疑的人员?是否感觉到被人跟踪?项目资料是否有泄露的风险?或者……您是否在某些事情上,与人结怨?”林默的思绪飞速运转。陆天明将车祸引向了另一个方向——科研机密、国家安全。这听起来合情合理,甚至为他之前的“苏眠不存在”论调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:他因为工作压力巨大,或者脑部受创,产生了虚构亲密关系的幻觉。一个完美的、将他隔离并定性为“不稳定因素”的借口。但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尖叫:不对!重点不是谁想杀我,重点是苏眠在哪里!这两件事必然存在联系!“我的工作……是纯粹的科学研究。”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用尽可能专业的口吻回应,“所有核心数据都有严格的保密协议和物理隔离。我本人没有与人结下需要置我于死地的仇怨。至于跟踪……”他脑海中闪过车祸前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和方向盘的异常振动,“在出事前,我确实感觉到车辆有些异响,但我以为是长时间测试后的正常损耗。”他避开了直接提及苏眠,将话题牢牢锁在车祸本身和科研项目上。他意识到,在目前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,任何关于苏眠的激烈言论,都只会加深陆天明对他精神状态的怀疑。陆天明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,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直起身,语气稍缓:“好的,情况我们了解了。请您好好休息,我们会全力调查此事。在您出院之前,我们会派人确保您的安全。”确保安全?还是……软禁监视?林默没有问出口。他看着陆天明和那名年轻调查员转身离开,赵岩也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,跟着退了出去。病房门再次关上,将他独自留在这一片纯白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里。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后,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不是在做梦,也不是精神错乱。苏眠是真实的。他必须证明这一点。证明给谁看?首先,是证明给他自己。他需要信息。需要绕过陆天明和所谓的“系统记录”,找到只属于他和苏眠的、未被篡改的证据。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白色的座机电话上。心脏猛地一跳。电话!他和苏眠之间,有太多只属于两人的记忆,不可能全部被抹除!他们有一个共享的云端相册,密码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日期的变体;苏眠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私人博客,里面记录着她的研究心得和生活随笔;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圈,里面有几个和他们关系极为密切的、绝对不可能配合这种“集体失忆”把戏的朋友!只要他能联系到外界,只要他能接触到网络!他深吸一口气,压抑住胸腔里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加剧的疼痛,艰难地伸出手,抓起了电话听筒。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他按下按键,拨通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、苏眠的手机号码。“嘟——”拨号音响起的一刹那,林默几乎要喜极而泣。能打通!号码没有被注销!然而,这短暂的喜悦仅仅持续了几秒钟。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漫长的等待音,一声接着一声,规律而冷漠,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,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。没有人接听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林默的手心开始冒汗。快接啊,苏眠!无论你在哪里,无论发生了什么,接电话!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,请稍后再拨。”标准而机械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,像是一盆冰水,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。无人接听……他不死心,立刻重拨。同样漫长的等待音,同样的无人接听。一次,两次,三次……他像个偏执的疯子,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,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额角的伤口开始突突地跳着疼,但他浑然不觉。每一次听到那冰冷的提示音,他心中的恐慌就加深一分。为什么无人接听?是手机没电了?是她身处无法接听信号的地方?还是……这个号码,如同苏眠的存在一样,在现实层面被“静默”了?他猛地挂断电话,又尝试拨打另一个号码——苏眠办公室的座机。师范大学,古典符号学系。这是他记忆中最清晰的坐标之一。他拨通了师范大学总机,转接到古典符号学系。“喂,您好,古典符号学系办公室。”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。林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,他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:“您好,我找苏眠苏教授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随即传来带着疑惑的声音:“苏眠?对不起先生,我们系里没有这位老师。您是不是记错名字了?”“……没有?”林默感到一阵眩晕,“她……她大概是去年入职的,很年轻,教古典符号学……”“先生,我很确定。”对方的语气变得肯定,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,“我们系里近几年都没有新入职的、姓苏的老师。您可能搞错了。”电话被挂断了。忙音刺耳地响着。林默握着听筒,手臂无力地垂下。办公室也没有记录。和陆天明说的一模一样。他不信邪。他开始拨打那些共同朋友的电话。第一个,是他们的大学同学,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的陈薇。他和苏眠,陈薇和她的男友,经常一起聚会。电话响了很久,终于被接起。“喂?哪位?”是陈薇熟悉的声音,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。“陈薇,是我,林默。”他急切地说道。“林默?”陈薇的声音明显清醒了不少,带着惊讶和关切,“天哪!我听说你出车祸了!你怎么样?没事吧?”“我……我还好。”林默没时间寒暄,直接切入主题,“陈薇,苏眠呢?你这两天有联系上苏眠吗?我找不到她了!”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六秒的沉默。这沉默,让林默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。“林默……”陈薇再开口时,语气变得非常非常小心,带着一种安抚精神病人的谨慎,“你……你在说什么呀?苏眠……是谁?是你的……新女朋友吗?我没听你提起过啊。”轰!又是一记重锤。连陈薇……也忘了。“我们……我们不是经常一起吃饭吗?去年你生日,我们还一起去了那家云南菜馆,苏眠送了你一条她自己设计的丝巾……”林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,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。“林默,”陈薇打断了他,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,“你是不是撞到头了?产生幻觉了?我去年生日是和我男朋友还有几个同事一起过的,没有什么苏眠啊……你……你好好休息,别胡思乱想,等我忙完去医院看你……”电话被匆匆挂断。林默僵在原地,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是为他奏响的挽歌。他还不死心,又拨打了另一个朋友的电话,结果几乎一模一样。对方在听到“苏眠”这个名字时,要么是一片茫然,要么是担忧地询问他是不是伤势影响了神志。所有的社会关系网络,所有可能的见证人,都众口一词地否认了苏眠的存在。他被孤立了。被放逐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还记得苏眠的孤岛上。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。他瘫倒在病床上,大口地喘着气,胸口闷痛难当。汗水浸湿了病号服,额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。为什么?这到底是为什么?!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彻底的否定逼疯的时候,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上那张医院的信笺纸和一支短小的铅笔。等等……文字记录!他和苏眠都不是热衷社交网络的人,他们更喜欢传统的交流方式。苏眠有写随笔的习惯,他偶尔也会在便签上给她留纸条。他们的公寓里,书房、冰箱上、床头柜,到处都可能留下只言片语!还有照片!就算手机和云端被动了手脚,他们家里一定有冲印出来的实体照片!那些装在相框里,摆在书架上的回忆!家!那个他们共同居住了三年的公寓!那里一定充满了无法被轻易抹除的证据!这个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火苗,虽然微弱,却给了他方向和力量。他必须回去!必须回到那个家里!他挣扎着再次坐起身,不顾身体的抗议,伸手去按呼叫铃。他需要出院,至少,需要暂时离开这个被监视的病房。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按钮时,病房门被轻轻敲响,然后推开了。进来的是之前那个护士,她推着一个小车,上面放着药物和早餐。“林博士,该吃药了,还有您的早餐。”护士微笑着,将小车推到床边。林默看着她,又看了看那扇敞开的门。走廊里空无一人,但他能感觉到,某种无形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这里。陆天明说的“确保安全”,绝非虚言。他强行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,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和药片,假装顺从地吞下。他现在需要积蓄体力,需要等待机会。护士看着他吃完药,又将早餐托盘放在床头柜上。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。”她说完,便推着小车离开了。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一人。早餐是清淡的白粥和小菜,但他毫无食欲。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如何在不引起陆天明怀疑的情况下,提出回家的要求?以他目前的伤势,医生大概率不会同意他出院。而且,他几乎可以肯定,一旦他离开医院,陆天明的人会寸步不离地“陪同”。直接要求回家取证?在陆天明已经认定他出现幻觉的前提下,这无异于火上浇油。他需要一个合理的、不容拒绝的理由。理由……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部座机电话上。一个大胆的、近乎冒险的计划,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。他重新拿起听筒,这一次,他没有拨打苏眠或朋友的号码,而是拨通了他实验室的直线电话。现在是清晨,实验室应该只有值夜班或者早到的安保人员。电话很快被接起。“喂,神经科学实验室。”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,应该是安保。“我是林默。”他直接表明身份,语气刻意保持着急促和虚弱,“我病房的电话好像有点问题,联系不上我的紧急联系人。你帮我查一个内部通讯录上的号码,很急,关于……关于项目数据安全备份的紧急事宜。”他利用了实验室的等级制度和自己对项目的绝对权威。安保人员不疑有他,立刻应承下来。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,他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那个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、或许还能信任的、并且有能力帮助他的人的号码——他的一位远在海外、德高望重的导师,同时也是“记忆溯源”理论奠基人之一的,埃利阿斯·范德林登教授的家庭电话。他祈祷着,这位远离此地漩涡、且拥有极高学术声誉的导师,他的通讯录没有被篡改,他的记忆……还保持着独立。电话被转接了过去。听筒里传来漫长的、跨洋电话特有的细微噪音。“嘟——”“嘟——”每一声等待音,都像是对他神经的残酷折磨。快接,教授,快接……就在林默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之际,电话那头,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接通了!然而,传来的并非范德林登教授那熟悉而温和的嗓音,而是一个极其冰冷、带着奇异电子混响、无法分辨性别的声音,仿佛来自深渊本身:“林默博士……”那声音顿了顿,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漠然。“……你不该打这个电话。遗忘,是对你唯一的保护。”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29:30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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